【双花】不完整故事
*拼音是因为因为被屏
1.凌晨两点，小城市分外安静。
天上星星不少，看起来明天是个好天气。
张佳乐的车熄火了，他折腾半小时也没发现这事儿有转机。不过他一点不着急。
这是夏天，不冷。他本是出来玩儿，不赶时间。手机在手，有电。一摸兜，还有二百块钱。
张佳乐翻出叶修的微信，发了条语音过去说自己车坏了，大概赶不过去，让他们别等。这个时间依旧是有些凉的，他翻出一件牛仔衬衫套上，锁车，准备在这小县城里走走。
2.“少年感。”林敬言说，“张佳乐身上有一种少年感。”
“能不能具体讲讲？”
“具体讲？”林敬言笑，“这个怎么个具体法？这就是一种感觉，我看他那双眼睛，能感觉到某种情绪。”
“情绪？”
“对，一种情绪。”林敬言认真地说。
“是一种什么情绪？能和我们说说吗？”
“这个怎么说啊，”林敬言有点无奈，他往后靠到椅背上，沉思了一会儿，又坐起来，抿紧嘴，隔了一会儿他说，“挣扎，”说出这个词他松了一口气，整个人放松下来，他又说了一次：“挣扎！对！就是这个！”
3.张佳乐是第一次到这里来，叶修说在这边找了块空地聚会，让他过来玩儿。实际上是个他庆功。
这小城房子不高，张佳乐试了一下，最高的楼房也能轻易看到头。现在，还亮着灯的地方不多。路面上隔很久才会有车经过，放着有些吵闹的音乐，呼啸而去。
偶尔有野猫窜到跟前，吓他一跳。
4.“挣扎吧，”叶修弹一下烟灰，往后一靠，“就是挣扎。”
“林导也这么说。能具体讲讲这个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“我解释不出来。你知道我没读几天书，怎么能让我解释这么高深的问题。不过你可以去看张佳乐的电影。”
5.手机地图上显示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电影院。张佳乐决定过去看看。这小城实在没什么看头，走来走去就那么两三条街，只有路灯影子看起来不那么冷清。
张佳乐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去过电影院了，最近他都是在自己家里看电影。搬新家之后他有了一个小小的放映厅。
走到电影院楼下他在猛然想起万一没开门怎么办，这地方的人会在半夜开电影院？等鬼来看吗？
张佳乐骂自己一句不长脑子。还好，他运气不错，看起来电影院正在营业，而且还算有几个人。
6.“有人说你们的电影是在给跨栏背心打广告，林导你有听过这个说法吗？”
“跨栏背心广告？”林敬言笑，“是一种吐槽吗？”
“就是说张佳乐在你们的电影里，经常都是穿跨栏背心。是特别的设定吗？”
“这个？”林敬言笑了一会儿，“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穷吗？”
“穷？”
“是啊，我们剧组很穷的，大概因为太穷了，所以只能去批发跨栏背心了吧。”林敬言笑得不行。
7.前台有一个穿黑裙子的小姑娘，圆脸齐刘海，正在剥一个核桃。
“你好，请问现在还有什么电影。”
小姑娘听见声音笑了一下，麻利地看了眼手表，揽起核桃壳，说：“三点十五，《槐树下的放映厅》。”
“给我一张靠后的。”
“不用选，没几个人，你随便找位置坐。现金还是手机？”
“现金。”张佳乐摸出一张一百块递给她。
8.“跨栏背心广告啊？”叶修若有所思，“行，下次我让人去谈谈这个，说不定能拉到投资。”
“所以这个背心不是特别设定吗？”
“你觉得呢？”叶修反问，“你不觉得张佳乐穿背心很好看吗？”
“嗯……好看。”
“那不就行了，他比较单薄，穿背心好看。或者说，有感觉。”
“什么感觉？”
“矛盾感。”
“我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了……”
9.到三点十五还有半个小时，张佳乐挑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去，他看到墙上贴着的海报。那长黑色为主的海报已经被撕了一块，看起来有些可怜。
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进来，前台的姑娘没有再继续剥核桃，她站直了，尽力保持微笑。
看着他，张佳乐突然有点发困。他摸出手机看了一下，群里有人发了小视频，那群人正在唱歌，鬼哭狼嚎一个比一个难听。张佳乐看了眼就关掉了，看了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。
10.“嗯，我同意，张佳乐穿背心确实好看，你不觉得吗？”林敬言说。
“我觉得。”
“你看啊，他是比较瘦的类型，你看他穿背心，会不会有一种力量感？不是说单纯的力量啊。”
“嗯？矛盾感的一种？”
“是。张佳乐这个人吧，只要开始拍戏，就劲儿劲儿的，你能知道这种感觉吗？”
“我试着感受一下。”
“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弓，一直绷紧的弓。他是不大愿意让自己松垮的。这一点和他平日里很不一样。”
11.张佳乐支着下巴睡着了，咚的一下脑袋撞到桌上。他一下子醒了，看见边上玩儿手机的小年轻瞥了一眼自己，他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真没带脑子出门。
看时间快到了，他站起来，空气里有一股甜丝丝的冰激凌味道，似乎是柠檬，他分不太清。
店里音乐声调得很低，他仔细听了一下，发现自己并不能听出来是什么歌。不过听起来很舒服。
他去前台买冰激凌，小姑娘问他：“哪一种？”
“哪一种？”张佳乐重复了一次。
12.“ya抑？”叶修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，“当然了，剧组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没钱拍不下去，我们压力那么大，你说电影拍出来压不压yi？”
“这也是mao盾的来源？”
“你可以这么想，压够了最后的情绪爆发才有力量，”叶修挑眉，“你不觉得《槐树下的放映厅》里，最后张佳乐嚎那一嗓子特别痛快吗？”
“我觉得心疼。”
“心疼？”
“嗯，心疼。”
13.张佳乐举着两个甜筒进了一号厅，走到第七排坐到中间的位置。他尝了一下右手上的甜筒，觉得有点腻。
又进来三个人，有一对情侣坐在第四排，他们一进来就在接吻，不过很安静。另一个人坐在第一排，带了一个超大号的遮阳帽，抱着超大桶的爆米花。
张佳乐啃了一大口甜筒，觉得实在有些冰过头了，他的眉毛耳朵连着脑子都颤了一下。
14.“悲情啊？”林敬言问，“大概有点。”
“你们不会觉得吗？”
“这个电影拍出来，我们就已经控制不了了。”林敬言说，“不，不说拍出来，一开始实拍，其实就由着故事本身在走。后来呈现出来的感觉，我们也是不太能控制的。”
“你们事先不会有设定吗？”
“这个肯定有啊，”林敬言笑，“不过事情总会变的。”
15.电影快开始了，左手的冰激凌快滑了，张佳乐有点后悔买两个。
熟悉的片头想起，又进来一个戴帽子的男人，那人径直走到张佳乐身边，看了看座位号，说：“抱歉，这是我的位置。”声音很是沙哑。
“对不起，”张佳乐张佳乐站起来准备让位置，那人又说没关系就那样坐就好。张佳乐也懒得麻烦，他把那个冰激凌递过去，“吃吗？”
那人取下帽子，正要拒绝，两人看见彼此的脸都是一愣。
16.“悲情就悲情吧，我倒是觉得很痛快。”
“痛快？”
“对，就是痛快。”叶修说，“不过张佳乐可能就不那么痛快了，他确实一直要保持那种状态很难，所以说啊，乐乐真是一个好演员。”
“好演员？您很少夸人的。”
“我夸的人多了去了，你没听到罢了。”
“这次荣耀奖，您觉得张佳乐有机会赢吗？”
“这个？当然是顺其自然了，我又不是神，怎么知道。”
17.张佳乐下意识地缩回手，那人说：“吃。”
张佳乐只好把甜筒递过去，觉得整个手都是黏黏腻腻。两人不再说话，电影开始了。
老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，先是看到脚，然后身子，最后镜头落到那人脸上，是双目无神的张佳乐，穿着白色的跨栏背心。
18.“行走的BE？”林敬言重复了一次，“你们很会取名字嘛。这是说谁，张佳乐？”
“嗯。因为影迷们说张佳乐从未有过好结局。”
“我记得我们都是开放式结局来着。是我记错了？”
“或许太含蓄了。”
“那等我们有机会一起拍个喜剧吧，我记得我们也拍过喜剧来着？”
“实质上也是悲剧。”
“哇，你们想那么深刻噢。”
19.张佳乐突然有点不想看电影了，他不知道他旁边那位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。
他旁边的男人有好看的侧脸，他正小口地吃那个甜筒，看起来和他有点粗犷的样子不太符合。
张佳乐看着荧幕上的自己站在窗前，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。那个背影，看起来有些孤独。张佳乐笑了一下，孤独？他心里默念了一次这个词。
20.“小众？”叶修说，“啊，是挺小众的。毕竟我们没钱嘛，只能拍些花钱少的电影咯。”
“没钱很让你们抓狂吗？”
“那当然，拍戏，干什么不得要钱啊。”叶修说，“不过啊，要是不好玩给我钱我也不去。”
“你们似乎很喜欢拍边缘人？”
“噢，少数派啊。”叶修吸一口烟，“嗯，好玩儿嘛，还很新鲜。”
“那拍这样的电影不怕不赚钱吗？”
“赚钱？诶，我就是个赔钱货。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是个赔钱货，所以我也就不怕了。只是拍的过程还是希望有钱的。所以有时候也会干点其他的赚点钱。”
21.“去找叶修？”那人低声问。
“嗯。”张佳乐应了一声。
“我也是。”
“噢……”
22.“张佳乐的角色太局限？”林敬言说，“什么意思？还是说他的角色比较悲情？”
“大概是。”
“这个话题，我不知道怎么聊。”
23.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，整个放映厅里是前面那对情侣的啜泣声。张佳乐有点诧异，他看一眼身边的人，那人正好也正看着自己。那双眼睛，在昏暗的放映厅里格外的亮，张佳乐一时间愣了神，他想起一点其他的事情，转开了脸。
24.“局限？”叶修笑了，“难道你们没看过王杰希拍的电影？张佳乐在里面不是挺乐呵挺开心的嘛。”
“杯水车薪。”
“诶，这词是你这么用的吗？”叶修笑，“会有个过程。几年前的时候，那样拍出来的张佳乐是最美的。”
“美？”
“一种大意义上的美。”
“悲情的美？”
“哎哟我发现你对这事儿怨念有点深啊。”
“很明显吗？我尽量控制一下。”
“是很美。不单是人美，是整个画面，色彩，情绪，那个状态下的张佳乐很美。”
“跟他个人感情经历有关系吗？”
“我们不谈隐私。”
25.张佳乐想起自己的初吻。
阳光很好的夏天，他拿着两支冰棍。
他本想吹那个人脸上的小飞蛾。
对上眼的时候，一个亲吻自然地发生。
两个人都没有动，只是看着彼此有些汗津津的脸。
张佳乐舔了一下嘴唇。
那个人说：“有点晕。”
26.“会不会拍大众化一点的电影？”林敬言想了想，说，“都会想要挑战不一样的风格。”
“会不会觉得背离自己的初心？”
“哪有什么初心，要真说有，那就是好玩儿。我们觉得好玩儿，就一起做了，就这么简单。”
27.张佳乐没看完那个电影，他在离电影还剩二十分钟结束的时候走了。他没走多远，只是又到之前那个位置坐着。前台的小姑娘又开始剥核桃，张佳乐远远地看见她已经剥了很大一堆壳，只是没见她吃过。
28.“老实说，大众化的电影很难拍。”叶修说，“那么多人看，要找到一个平衡很难。”
“平衡？故事和观众？
“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。”
“钱和好玩儿吗？”
“哈哈哈哈哈，你说的太对了！就用你这个答案好了！”
29.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出来了，他径直走到张佳乐身边，说：“出去走走？”
张佳乐站起来说好。
两人一起走出去，五点多了，天有些发亮。路面上热闹了不少。
“冷吗？”那人问。
“还行。”张佳乐紧了紧衬衫，看着那人的短袖说，“你冷吗？”
“还行。”那人说。
“我车坏了，你呢？”张佳乐问。
“就突然想看个电影。”
“老叶不是说你一直在外面跑嘛，怎么快就过这儿来了？”
“我这半年一直在这边，叶修玩儿的那片就是我找的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张佳乐笑了笑，说。
“你车哪儿呢？”
“前面不远？怎么，还是冷吗？”
“有点儿，还是过去坐会儿，顺便看看你车怎么回事。”
30.“张佳乐本人啊？”林敬言说，“本人就是个男人啊，和我一样。”
“他平时会留长头发吗？”
“这个啊，我们平日里不常在一块儿，他一没工作就跑出去玩儿，根本联系不到人。不过按他那怕麻烦的性子可能还是短发的时间比较多。”
“总让他留长头发也是因为美吗？”
“这个，”林敬言哈哈大笑，“这个一开始真因为没钱！那时候组里的造型师什么的都没有，我们一群粗人只能让那头发肆意生长了，后来发现更贴合人物形象，就这么用下去了。”
31.“你那手怎么样啊？”张佳乐问，“还画画吗？我看你之前接的游戏换人了啊。”
“不经常用劲儿就没什么大问题。也画，画得少。”
“噢。”张佳乐笑了一下，“你那时候突然联系不上了，吓我一大跳。”
“那时候……对不起。”
“哎，没事儿，那时候还不是前男友。”张佳乐说，“车祸嘛，怪吓人的。”
“第二年我来找过你。”
“我那时候搬家了，又跟着老叶往沙漠跑，谁都没联系。”
“叶修告诉我了。”
“噢……挺好。”
32.“留长发？”叶修说，“那是老林的恶趣味。我本来是提议要剪的。”
“恶趣味？不是说没人剪吗？”
“对啊，因为没人所以我说我来剪，嗨，结果他们都不让。你说我能怎么办？”
33.“叶修说你又搬家了？”那人问。
“啊，买了个大点的房子，”张佳乐笑着说，“我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，没地方放。”
“挺好。”那人说。
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，看到路边张佳乐白色的车。
34.“刚才结果出来了，张佳乐获奖了！”
“啊啊，我看到了，”林敬言笑着说，“他又不是没得过奖。”
“这不一样！他没有在国内拿过奖！”
“好好好，我知道了，可是，你别哭啊，哎，别哭啊！”
35.“去坐会儿？”张佳乐拿出钥匙。
“现在又不觉得冷了。”那人说。
“那……再聊会儿？”张佳乐说。
“行。”
“聊什么？”张佳乐笑起来，路灯一照，他整个脸看起来柔和了不少，声音也低了下来，“四年没见了吧，我们能聊什么？”
那个人看着张佳乐，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，张佳乐叹口气，说：“还是算了吧，怪尴尬的，你回去吧，我等到天亮找人来修车。”
“我住的地方离这儿挺远，我先看看你的车再说。”说着就接过钥匙开了车门，不到半分钟，那人说：“你车没油了。”
“没油了？”张佳乐很意外。
“没油了，你上次加油是什么时候？”
“这个……”张佳乐摇头，“忘了。买来就没怎么开过。”
36.“不是，张佳乐以前得的奖哪一个不甩这个几条大街，你哭什么？至于吗？”
“至于！有更多人认识他！”
“好好好！你再哭会儿。”
“不用，我好了。你们要一起庆祝吗？”
“这是当然。”
“会有照片吗？”
“这我可不能保证。”
37.天亮了，张佳乐一个人待在车里，那人去找人了，张佳乐看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，他想睡觉。只是还不能睡。
不久，那人端着两杯热豆浆过来：“喝点这个，估计你也吃不下什么东西。”
张佳乐确实吃不下东西，只要熬夜，他就没胃口。端过豆浆喝了两口，他觉得好受了些。这才说了声谢谢。
那人说：“你车就放这儿，我找了人过来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，你先和我一起过去。”
张佳乐看了那人一眼，说：“好。”
张佳乐喝完豆浆，那人顺手接过去扔了，两人一起往那人的车走过去。一路都没人说话。
到车跟前，张佳乐直接开门去后座，看着座位上大大的两个盒子又倒回来坐副驾驶。他很累，一上车就偏过头开始睡觉。
那人不去吵他，只是默默开车。
在快到的时候，张佳乐醒了，他喊了一声：“孙哲平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没什么，我就叫一下你。刚才梦见我们去玩儿。”
“好。”
“孙哲平。”
“在。”
“孙哲平。”
“在。”
“孙哲平。”张佳乐的声音有点哑，他叹了口气。孙哲平停下车。这是进山的路，有很多鸟飞过，叽叽喳喳叫得很好听。
“孙哲平。”
“在。”
“孙哲平。”
“我爱你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张佳乐又叹气。“我信。”他说，“但是我很累。”张佳乐抹了抹眼角，“我要下车。”
张佳乐走了。那条路很长很远，前方是不再刺眼的太阳。他走得很快，走到最后索性跑起来。孙哲平开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。天黑了，他给他亮灯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张佳乐终于停了下来，孙哲平下车扶着他。他只是说：“我太累了，你带我回去，我要睡觉。”
TBC
